這座市民廣場晚上經常好戲連台。一家三口無意中邂逅了一場宣傳性質的演出,兒子尤其喜歡那騰空而來的肥皂泡泡,被舞台的腳燈輝耀得五彩斑斕。不過,我實在不喜那些嫩生生的小臉上化著炫彩的妝容,扭動小胳膊小腿跳那成人味十足的「肚皮舞」。
這個公園常來。人造的水石林木因勢利導、恰到好處的營造了一片幽闃曠寂。我總是心中抑悒時來走一走。一個人工湖在條石路的盡頭,經過一座木質廊橋。一路「登登」叩過去,腳步很輕,很慢,鞋跟經常嵌進木縫裡。並不勞駕任何人,自己彎腰拾起,那不時鬧情緒的鞋。
夜的水氣在身邊漫漾。除了廊橋的歸路,這裡三面臨水。鐵欄杆渾圓冷硬,摸著它,像摸著了湖心的一丸冷月。它不止一輪,墨黑的湖水裡分明跳動著幾團清輝。有不知名的夜鳥翩躚而過,以為是它腳上的水滴淋到了臉上,原來不是。
可是今晚,那裡絲竹成陣,人聲擾攘。隔著人叢,隔著很遠的距離,一個纖瘦的女人用她不很專業的嗓音唱得很認真:手拿碟兒敲起來,小曲好聽口難開……這清夜裡立時縈滿了昨夕的回憶,老屋裡的留聲機,絳紅色唱片上的螺型紋路,小紅初試啼聲的清唱,洪湖邊淪落的父女,像浪打浪的夜潮在胸腔裡漫溢。一曲不知何時終了,女子接著唱,人生呀誰不惜青春,郎似線啊我似針。。。。。。。起調很高,以為她會在某個凌絕處卡住,然而她一路山高水低,兜轉自如,唱得哂然盡興。天空裡有半昧的微雲流散,橋下的蒿草長至及膝。回憶範疇內的事物有叫艷惻、哀切一類的詞彙來形容它。有人轉到斜側裡,窺探我臉上有無水樣的物質。他什麼也看不到,因為沒有。
回去的路上,旁若無人地給兒子教唱,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沾襟……尾音拖得很長。 |